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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春風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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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春風(四)

畢之若提著那盒糕點在渡風亭前轉了良久,進退都不是。

韓蘄似是終於不耐煩,擡眼輕輕掃了他一眼,“做甚?”

沒有跟去寒山寺的畢之若也不明情況,對府門下人的傳話半知半解,不好處置這盒糕點。

如今見韓蘄開口,他忙提著上前來道:“門口來了位女子,自稱是燕聽侯府的燕聽雪,說是為報殿下舍命相救之恩,得知殿下愛吃綠豆糕,特意親自做了一份糕點道謝。不過她送了糕點就離去了,並未像以往那些女子那般等待糾纏殿下。屬下不知真假,就徘徊了一下。”

韓蘄冷笑:“吾未救過燕聽雪。”

畢之若道:“那殿下,屬下將這糕點拿去扔了。”

韓蘄道:“慢,先送上來給吾瞧瞧。”

畢之若有點摸不著頭腦。他並不知殿下在寒山寺都經歷了些什麽,依言將食盒置於案上,並為殿下打開。

他拿起了一塊。

可綠豆糕做得實在松軟,未待拿起,便散做兩半,韓蘄一時竟被氣笑了,將手中餘下的也扔了回去。

他從畢之若處接過一張帕子,將手上的餘渣擦拭幹凈,問道:“來的女子是什麽樣子,你可知曉?”

“這……”畢之若心道方才幸虧因為好奇心多問了一嘴,此刻有話可答,便道,“聽他們說形貌妍麗,比之殿下,形容尚小,身邊跟著一個婢子和一個乞丐模樣的稚子,那稚子還被她抱在懷中。”

“稚子?”韓蘄已了然,嘴角突然勾笑,望著那盒綠豆糕的臉色不再那麽冷淡。

他捏了捏帕子,望著帕子上斑駁的碎點,“又開始玩什麽新花樣?”

畢之若對殿下的態度轉變有些驚奇,“不知門外送點心的是何人?”

韓蘄不在意地道:“一個毛丫頭。”

好奇的畢之若見此也不敢多言,便問道:“那這盒糕點如何處置?”

韓蘄道:“扔了。”

畢之若回了個“是”,便上前欲收走,誰知韓蘄又道,“慢。”

畢之若伸出去的手忙收了回來。

韓蘄道:“順便找個人去燕聽侯府回個話,說糕點本王很喜歡。”

畢之若有點摸不著殿下的情緒,依言做了,心裏已經在計算去打聽送糕點的姑娘。她可是比之前所有女子都進了一步。

綠豆糕殿下雖不喜,卻願意為這一份禮而回一句違背自己心意的話,怎麽不算特別。

此時燕奚已經走到人流攢動的地方。今日又恰逢豐集,趕集的人眾多,萬頭攢動,熙熙攘攘,燕奚緊緊拉著阿澤的手,看著忙碌熱鬧的人流,一時也來了興致,伸頭靠在祁蘭耳邊道:“我突然想逛街了,祁蘭你帶錢了嗎?”

祁蘭仿佛早就預料到有這一茬事,避著人群,悄悄指了指身上系的荷包,隱秘地點了點頭。

燕奚神色激動,“祁蘭你真是我的大恩人!”

祁蘭神色如常道:“以往小姐每次出府定會買一堆東西。芳芷不愛拿錢和東西,每次故意帶上奴婢,奴婢都是拿的那一個,自然知道這次也不例外。”

燕奚道:“好好好,那我們先從衣裳鋪子逛起。”

她朝阿澤問道:“阿澤你家住哪?”

阿澤覺得怪異,道:“阿姐你不是去過好多回嗎?怎麽還問我?”

燕奚忙裝成非常傷心的樣子道:“此次去寒山寺,腦子被佛開了光,只記得些人的模樣,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。”

阿澤年紀小,雖不信神佛,但極為相信燕奚,此刻心情也不好了:“我說阿姐這次為什麽肯在有人在的時候見我了,還把我領到可厲害的房子前。阿姐時運真是太糟了,十幾年顛沛在外,好不容易回家又皆是打罵,親姐姐也不喜歡阿姐,寄人籬下,過得還不如在外快活。開心的只有跟我們在一起,結果跟著你親姐姐去了一趟寺廟,連跟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都不記得了,還有什麽快樂的事呢嗚嗚嗚。”

他說著說著,竟哭了起來,抽泣到難以自拔,倒是將燕奚搞得手足無措了。

小孩的感情就是這般純粹,喜歡什麽,憎惡什麽,厭棄什麽,想要什麽,都會明白直接地表現出來,也包括為誰難過,想宣洩便宣洩。

燕奚往懷裏一摸,發現自己根本沒帶帕子,更哭笑不得,伸手朝祁蘭要了帕子,抹掉他流不盡的眼淚:“好了,也沒有那麽糟。我如今回來,和家人都重修於好了,還有阿澤你在這關心我,我最近都過得很幸福。”

“記不住又如何?我雖忘記了我們之間的快樂,但我也忘記了那些傷害我、使我難過的很多事情不是?換個方向想想是不是就變成了上天恩賜?再說,我雖忘記了我們之間的事,但還有你幫我回憶不是,不要難過了,小英雄,我還等著你給我講我們之間的事呢。”

聞言阿澤當即停止了哭泣,道:“真的?”

燕奚和他平視,笑道:“千真萬確。”

她朝他伸出了手,“那小英雄,現在告訴我你完整的名字喚什麽,讓我重新認識你好不好?”

阿澤握住了她的手,擡頭挺胸,目光熠熠,“我叫李阿澤,姑娘喚我阿澤便是了。阿澤要當姑娘的英雄,幫姑娘記起一切!”

燕奚眉眼彎彎:“好~”

思來想去決定親自送信的畢之若,在街上撞見了這一幕。

平常便觀察甚微的畢之若,仔細辨認三人的裝扮,竟是剛好跟府人的描述對上。

他當即停駐腳步,朝三人觀望了過來。

他望見穿著華貴的女子再度不嫌棄地拉起稚子的手,進了近前的成衣店——君悅衣坊。

畢之若隨著他們的步子進去。

燕奚在鋪子裏轉了一圈,眼尖的掌櫃立即迎上,“小姐可以隨處看看,有喜歡的可以試穿。”

燕奚笑著搖了搖頭:“我不用,我要給我姐姐和我弟弟買,還請老板娘為我參謀參謀。”

掌櫃的對比了她手裏牽著的小孩和她的穿著,心下已下了定論:“我先為小姐找這小兄弟穿的衣服罷,小姐請跟我來這邊。”

燕奚點了點頭,隨著掌櫃的的步子過去。畢之若見此,亦步亦趨地跟上。

掌櫃的當即註意到這個人,轉頭朝他問道:“不知這位公子想要些什麽衣裳。還勞煩公子在歇息處等一等,讓我先招待這位客人。”

燕奚順著掌櫃的目光望去,果見一位形容端莊的公子,身穿繡著雲雀的墨藍色暗紋緞衣,腰間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碧玉,上邊刻著若的字眼,想必便是他名字其中一字。

他手裏提了一個食盒,想必是趕著給誰送膳。不過,燕奚猶疑了一下,覺得這個食盒好像跟自己今早送出去的很相像。不過,天下的食盒基本也就那幾種花紋樣式,重覆也不奇怪。

燕奚朝對方微微笑了一下,並不打算主動認識這樣他。

畢之若也微微頷首,道:“我就隨便看看,掌櫃不用顧慮我。家中亦有一弟跟姑娘兄弟一般大小,想著也正是為他添置新衣的時候了,聽到姑娘如此說,便想著跟過來看看,還望姑娘莫要介意。”

燕奚道:“不介意,公子隨意。”

掌櫃的拿來幾個衣服樣式,“小姐看看,是想要為小兄弟買麻衣、棉衣還是綢衣。”

"綢衣過於招搖。“燕奚思索了一下,低頭問他,"棉衣和麻衣你想要哪種?”

阿澤也認真地想了想道:“麻衣。他們穿的都是這樣的,我不想跟他們有出入。”

燕奚道:“好,那便棉衣、麻衣各拿一套,麻衣要拿比較細軟的麻料制成的。”

掌櫃的“哎”了一聲,按照燕奚的標準選出了兩套衣服,“我覺得這兩套比較合適,不知小姐以為?”

燕奚摸了摸料子,確定不刺手,問向阿澤,“這兩套你喜歡嗎?”

阿澤道:“只要阿姐喜歡的,阿澤都喜歡。”

燕奚笑道:“數你嘴甜。”

她很認真地跟他講:“給你買兩件衣服是想這件棉的你重要的節日可以穿,麻的你平常能穿出去跟他們一起玩,你明白了嗎?”

阿澤點了點頭,“阿澤明白,阿姐對阿澤的好,阿澤是不會告訴他們的!”

燕奚道:“老板娘把這兩件衣服包起來罷,我要了。”

“再給我姐姐找件時興的衣裳吧,要碧色的。”

掌櫃的“哎”了一聲,“是要跟姑娘身上的料子一般的嗎?”

燕奚眼神炯炯,暗嘆不愧是老板,太有眼力見了:“不錯。”

燕奚看向畢之若,畢之若也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跟下去了,便道:“姑娘不必顧慮,我就在這兒看看。”

燕奚道:“多謝。”

掌櫃的帶著燕奚走向了裏間掛著的一個招牌衣裳,一件碧白相間的廣袖對襟織銀纏枝紋留仙裙,流光華美,錦繡輕盈,既端莊又飄逸,燕奚第一眼就喜歡上了。

她問道:“老板娘這件衣裙市價如何?”

掌櫃的忙道:“小姐在本店已消費過了,便算本店的老顧客了。此衣走線細致,工序繁瑣,原料金貴,若賣給別家小姐,我是買60兩的。小姐是老顧客了,我便給個折扣,50兩即可。”

燕奚伸頭問了問祁蘭:“祁蘭你帶了這麽多錢否?”

祁蘭打開荷包,朝燕奚搖了搖頭。

燕奚便道:“今日帶的銀錢不夠,老板娘能否先為我留著,約摸兩三日的樣子,我定攜家姐上門試取。”

今日開了個大張,老板娘喜笑顏開:“好說好說,那我先替姑娘將小兄弟的兩件衣服結了賬。”

燕奚隨掌櫃的轉至前臺,發現屋子裏的公子早已不見蹤影,想必是覺這裏的衣裳配不上自己的兄弟,便走了。

燕奚並未多想。

掌櫃的道:“棉衣貴些,200文;麻衣質地好些,50文。一共是250文。”

祁蘭付過錢,燕奚親手將衣服交托給阿澤,“阿澤你先拿著衣服回家,阿姐今日還有些事,改日再去找你陪你玩。”

阿澤有些戀戀不舍:“阿姐什麽時候?”

燕奚想了想,道:“十日後如何。十日後上午巳時,我們就在此處相見。”

阿澤道:“好,阿姐莫要忘了。”

燕奚點點頭,又從祁蘭的荷包裏分了大半的貫錢出來,“這些錢你拿好,足夠幫襯你們一段時間。到那天,你把你的所有小兄弟就叫過來,我有事情安排。”

阿澤重重地點了點頭:“阿姐我聽到了!十日後見!”

燕奚朝著幾步一回頭的阿澤揮揮手,直至目送到他徹底消失在人海裏。

“祁蘭,我們也回去罷。”

計算之下,燕奚決定先回聽雪院試探情況。

踏入燕聽雪閨房時,燕聽雪正端坐於案前拿起一本書在讀。

見來人,她會心一笑:“小奚兒,這是又跑去哪玩鬧去了,怎的回來這麽晚?”

燕奚淺笑:“就覺得心裏發悶,去集市上逛了逛。”

見此,燕聽雪忍不住揶揄她:“是去集市上逛了一圈,而後順路到了攝政王殿下的府上,為他送了一盤綠豆糕嗎?”

燕奚心裏不由一驚,忙道:“阿姐如何知曉?”

燕聽雪笑道:“方才攝政王殿下府上的下人把食盒送還回來,並帶了句殿下的話。他說,糕點本王很喜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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